北印度》Samosa


有很長一段時間,我每個月的平均收入大約是台幣一萬元出頭。
 


其實我也搞不太清楚現在這座島上的薪資狀態,應該是說從最初就沒有打算搞懂。我是流浪者、是吟遊詩人,是汲取世界之美卻毫無貢獻矯情活著的捕日網(suncatcher),人不負我我不負人,深信此身活著唯一的工作就是展現美,即使那如黑暗沼澤般的黏膩模糊。
 
離開書店後,我再也沒有被卡進任何一個朝九晚五的工作齒輪,身為現代嬉皮當然是到處打工,一週的賣場促銷、三個月的即期展覽,我極輕易地感到自滿與自在,當然也就嚐不到資本主義的甜美果實。
 
這種生活無所謂好與不好,直到當你需要跟世界交換一些昂貴的東西。在這裡,我要重新定義昂貴,因為當我後來終於與世界接軌後,我發現正常人的昂貴與我嘴裡吐出如吉力馬札羅火山般遙遠的昂貴,有巨大差別。
 
一把標價一千三百元的多功能刀,十分昂貴。
一個標價五千五百元的輕量登山背包,非常昂貴。
一顆標價六千八百八十元的羽絨睡袋,昂貴到土星決定卸下光環,哭泣飛奔而去。
 
以上,我一個都沒買。
 
但是我始終在旅程中,跟前男友借來的背包得還,抵達地也從有暖氣供應的歐陸旅店邁向必須倒睡炕上的山村荒野。因此即使預算極端有限,我還是一咬牙,買了 Samosa。
 
一顆容量35升的咖哩餃。
 
它被放在登山用品店的最角落,是特價品,有強壯的帆布外皮和咬合清楚的拉鍊(以及接下來連工作人員都不知道還能介紹什麼一無是處的貧瘠特徵)。不知道為何我特別在乎拉鍊,「欸,你想想,如果追火車追到一半拉鍊繃開,應該是人生最慘的事吧,哈哈哈。」我記得自己是這樣跟店裡的工作人員說,但是他笑也不笑,
 
於是特價的咖哩餃,三千元入手。
 
背著它我覺得自己非常富有,直到今天還是,我的第一個名牌包,有著強壯的帆布外皮和咬合清楚的拉鍊(以及接下來連我都不知道還能介紹什麼一無是處的貧瘠特徵)。但只要我們在一起就什麼都很棒,我們是天下無敵(Together we're invincible - Muse)
 
我熱愛 Samosa,這九年來它並沒有讓我失望,鮮黃色外皮讓我在機場輸送帶中可以隨時辨認出;略呈三角形的外表可以擠進任何號稱「sir ! there is no space !! 」的巴士下層。最棒的是,它只有35升,這代表,無論我想帶什麼,都放不進去,我必須在旅程的最初就開始學會放棄,這不是最美好的事情嗎?
 
當然 Samosa 一開始不是咖哩餃,它可能有個叫做小黃之類的名字,直到有天我抵達阿格拉,在一片混亂轉乘交通中被指引到一間旅店前,
 
「請問,是在這裡搭車去齋浦嗎?」
「就是這裡就是這裡。」旅店管家連忙點頭,他有著在這個觀光客城市少見的誠懇笑容。
 
「你可以把這顆咖哩餃放下,喝杯茶~女士。」管家說。
「你說把什麼放下?」在他的印度口音中我沒聽清楚那個字眼。
「咖哩餃啊,你背著的這顆咖哩餃。」管家指著我背後的小黃。「Sa-mo-sa,你沒吃過嗎?女士。」
 
當然吃過,咖哩餃可以說是最便於攜帶又吃飽的印度街頭小吃,但我從來沒有以這個觀點看過我的背包。的確,它是三角形的。的確,它是黃色的。的確,它便於攜帶......
 
好的,以後你就叫做 Samosa 吧!
 
一個瞬間它有了名字,似乎又更飽滿英挺,我們繼續上路,擠進每輛號稱絕對客滿的巴士,追上每輛遲到又瞬間離站的火車(拉鍊依然咬合緊實),外掛著所有我裝不進去的睡袋、外套、鋼杯、三角鐵(人生還是得找到變通嘛),度過旅程裡的第一百天,第兩百天......
 
「你旅行這麼久,只帶這個包?」
「是的!裡面有所有我需要的東西了。」
「噢,你需要的東西一定很少。」
「應該是,裝不進去的我都不需要了。」
 
在一起,我們天下無敵。(Together we're invincible - Muse)
 
*注1:Samosa,咖哩餃的印度語
*注2:照片為今年在瓦拉米步道拍下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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