巴別塔》白瑪扎西
其實我最傷心的事情之一,就是當他對我說:「萬一妳走了,我發瘋了怎麼辦?」
當他那樣說的時候,我彷彿就看到一個長髮雜亂的高大男人,穿著破舊磨損長大衣,在拉薩新舊交錯的街道間徘徊。他在找我,但他找不到,因為已經沒有人在那了。
「你不會瘋的。」我這麼說,但心裡有些遲疑,因為他就是會瘋了的那種人。
「我見不到妳會瘋的。」
「那我就會回來。」「你要是快瘋了,給我打通電話,我就會回來。」我記得我是這麼說,現在想起來真是愛的純粹。我是從什麼時候開始保護我愛的人了呢?什麼時候放棄驕傲、自尊,佔有和矜持。
「我給妳打電話,妳就會回來。」他重複了一次。
我點頭。
「要給白瑪拉姆念書,如果真的沒有錢了,就給我打電話,我會想辦法。」在這必須仇深似海的片刻,我想到的卻是新生命,那樣還無瑕柔軟的希望,這世間或許總有什麼比我們更重要,總有一些光滾在坑洞滿溢的泥濘上。
「我比妳有錢。」
「我知道,所以要把錢留著給孩子念書。」
其實我已經想不起來那是不是最後一次見面、最後一次談話。在我的記憶裡,最後一次見面有好多次;可能是他從青海看了孩子出生後回到這座城市,也可能是我重病出院後在旅館裡,也可能是我滿25歲的第3天剛下飛機走進貢嘎機場,因為缺氧頭重腳輕雙眼模糊,卻看見一個人在大廳玻璃門後,用秋天陽光般的笑容,對我揮手。
你問我後來呢?沒有後來了。我離開,他沒有瘋。孩子慢慢長大,他成為幸福的人。
我也是。

About author: Nell
Love will keep us alive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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