北印度》打包帶



沒有人會特別想為打包帶寫下什麼,但不知道為什麼今天早上我就是特別想到它。
 
旅行中要用來求生的東西太多了,基本上每次打包行李我想的都是最糟那一刻。不不,不僅是所謂在旅館附近的森林散步居然夾腳拖斷掉那種倒楣的糟,或是永遠得面對家徒四壁蚊蟲襲來卻沒有地方掛蚊帳那種荒謬的糟。總之,在我人生短短的二十幾年生涯,我領悟到只要手上有釘書機和打包帶,事情就不會糟到哪裡。
 


就像人類已知用火一樣,所有的工具馴化也都是慢慢進步的,一開始我帶童軍繩,但是這東西又重又佔空間而且只能打出糾纏又粗魯的結,於是我改成棉線,但這東西太軟太細太滑吃力不均。於是終於有一天智人決定挺起腰椎用雙腳行走,就觸摸到生火的關鍵,咻一聲打包帶成為我的最愛。幾十米長的打包帶可以被縮捏成小小一球,必要時也可隨時剪下(但請預估你的旅程長度,不是每個地方都可以補給打包帶的)。最重要的是,它是點是線也是面,端看你要怎麼使用。
 
所以它克服了我囤積食物的困擾。一個長途旅人不會餐餐外食,但能夠自煮的機率也不多,所以天然速食:水果,就是最佳止饑選擇。而如果在水源缺乏或極易遭到污染的地方,旅人就應當以選擇不需清洗外皮但可撥開食用的水果為先(這個時候想吃芭樂或楊桃簡直是自找麻煩,橘子、香蕉則是上等選項。)
 
在印度,香蕉一根公定價是兩盧比,所以我想吃橘子時就會問老闆:「香蕉一根多少錢啊?」如果他回答兩盧比,我就會買好幾顆橘子。這個方式屢試不爽,我是個聞到橘子香就會放鬆心情的人,但總是分不清楚椪柑、海梨、茂谷、橘子的差別,所以就算有人告訴我「嘿!一顆橘子兩盧比噢。」我還是極有可能拿著椪柑說老闆你騙我,不是說橘子兩盧比嗎?
 
但終究橘子偏酸也不太能飽肚,所以我還是會在旅館內吊著一串香蕉,以備不時之須。
 
一開始我沒有意識到食物最好是要吊起來,但越往南方旅行,蚊蟲越多,香蕉腐敗的越快,終於有天一隻迷途的老鼠從洗手間水管裡衝進房又衝出去,我就下定決心,不是搬旅館,而是把我的食物守衛好,這是叢林守則,換旅館換掉的是人心,不是食客們哪。
 
同樣需要吊起來的當然也包括衣物,在海島以外的地方旅行最美妙之處就在於所有東西很快乾(當然也包括你的肌膚),不過手洗擰乾的衣物居然可以在短短四五個小時內就重新穿上,初次經驗時我還以為自己看見神蹟,這比把水變成酒還令旅行者振奮哪。
 
所以我的旅館小窩甚少開放友人們拜訪或參觀,因為裡面因應著我的生活需求,恐怕只能用慘不忍睹四個字形容。每次住進一個新的空間,我就觀察陽光移動的位置(然後用打包帶栓好曬衣場,至少要兩條,因為我不是每天洗衣服的人,所以通常一洗就量大),接著觀察距離洗手間和床都相對遙遠的距離,掛好食物(香蕉之外還會有堅果、巧克力,還有Hide & Seek!我最愛的印度餅乾),然後研究是否有需要掛蚊帳的需要,房子裡除了窗戶可以作為支點,我一定要提醒大家,燈架是一點都不可靠的!我曾經在一座壁燈下掛了一串香蕉,然後壁燈就掉下來了。
 
總之,打包帶除了在房裡拉來扯去,如果你夠手巧,也可以編出放置外出水瓶的隨身網袋,或者跟路邊的孩子玩翻花繩。噯,從我觀察野生動物收容中心裡的紅毛猩猩,靈長類其實對於線狀物是非常有天份的,只是在文明發展的過程被剝奪,我們被自己的工具馴化,從挺直腰桿又慢慢成為枯坐之徒,我們的手與腦不再靈巧,遺忘初次燃起火苗、劈開世紀寒冷的瞬間。我們最終成為工具,分類、異化,按部就班的被告知使用方式。
 
我們成了打包帶,而這個系統是掛不住的燈架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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