男孩有著麥子色的肌膚，他伏在駕駛機車的同伴背上，我遠遠看見那道太陽飄動，威武的雪獅栩栩如生。我看到夢在凋零和綻放，我不知道誰看到結局。
馬納里通往拉達克的公路在六月之前是絕對封閉的，因為一個高度不到四千公尺的隘口，公路在那裡蜿蜒而上，被整個冬天的積雪堵塞住，即使日照時間增長，也融不完半年的冰寒。
馬納里通往拉達克的公路在六月之前是絕對封閉的，因為一個高度不到四千公尺的隘口，公路在那裡蜿蜒而上，被整個冬天的積雪堵塞住，即使日照時間增長，也融不完半年的冰寒。
隘口並不遠，從鎮上開車過去，不用兩小時。於是我搭上載滿印度當地觀光客的巴士，一路搖晃向上爬升。到達雪線時，天空正晴朗著，過去三日綿綿細雨，讓道路邊的積雪又新覆蓋一層，站在陽光下我覺得溫暖，更遠的盡頭，隘口還在上面，我緩緩行走試著靠近。
出發時在馬納里鎮上，公車站前，天未亮他們就架起棚子，一切很安靜的，不像新聞盒子裡那些激動鏡頭。我站在路邊，有點膽怯地觀察一切，有時候無從分辨棚子裡的來者是誰。「有人在死去著」，一副副血腥殘酷的照片被掛起。「有人在死去著」，這是一個靜默的遊行，總是有人在死去著，因為信念，他們飢寒交迫，因為信念，他們一無所有，信念讓他們所擁有的一切輕如鴻毛。
過不一會，許多身前圍著邦典的阿姨們來了，她們彼此打聲招呼，隨後坐在棚子之下。身後是如此繁雜的公車系統，載來一群群光鮮亮麗的觀光客。阿姨們在調整了坐姿之後，開始搖晃起手上的轉經輪。那小小墜子，以不同速度轉呀轉的，我在街邊無法忍耐任何多一秒鐘，身體有種要爆發的哀傷與疼痛，我知道祈禱這回事，我知道總是有些人祈禱一輩子，
為著某些永遠不會發生的事。
「如果妳再去了拉薩，幫她們在Jokhang前祈禱，好嗎？」
尼泊爾男孩翻譯了老奶奶的話語，去年的一個晴天，一個適合出外散步郊遊的好日子，我卻遇上尼泊爾男孩和老奶奶們，她們盯著我的臉，彼此說些甚麼，我並不知道，總是這樣，我這張臉，只要走進了藏族的聚落裡，就迎向各種疑問和好奇。我試著表現大方，卻覺得羞赧，這是流離失所分崩離析的面孔，她們瞧著妳，只是瞧著妳，有時候露出蒼老疲倦卻坦然的微笑。
我痛恨自己的無能為力，並且跟十年前一樣怨懟人類。
再遙遠的戰場，血腥味飄來卻一樣濃厚。我認識許多戰士們，他們在各個角落掙扎著，或許總是要落敗的一方，卻不被結局毀滅。我記憶著每個戰士的模樣，用牢記他們來洗刷我的怯弱和混亂。我想到Masayesva問我，如果有那一天，如果妳有了戰場，會留下來嗎？
我記得那天下午在故宮咖啡廳裡，他告訴我，仗打了這麼久，當人活到這個年紀，這樣的瞬間就足夠了，看見美好的事物，午後的陽光，好的咖啡和甜點，遇見我。
那時我向著陽光，總以為人生正要開始，卻沒發現，人生已經走過一大半。
男孩的車滑過隘口，積滿了雪，沒有人能夠經過。我在路邊用裸露的雙手，疊著一個個小雪球。這就是我的人生，沒有雪在記憶裡，於是稱有機會的下午滿足地練習做雪球。
男孩問我，「韓國人嗎？」
我搖頭。
「日本人嗎？」
我又搖頭，雪球冰的我手指麻木。
「那妳從哪裡來？」
「台灣。」
他把機車熄火了，試著聽清楚我的答案。那旗幟從他肩膀滑落，緊實的結被打在他頸間。我看不見墨鏡後的眼睛，猜不出他的年紀。
「妳從哪裡來？」
「台灣。」
我又回答一次，並且放棄捏得渾圓的雪球。純白的冰黏在一起，我覺得很珍貴，砸向地板的瞬間還有點可惜。
「妳好。」
男孩會說中文，另一台車的同伴看見他把車停下來，也遠遠從公路另一邊繞了過來。
「你好。」我知道我的答案和臉孔，足以讓他與我對話一陣子。但我卻不知道如何開啟話題，
「妳像藏族人。」
「我知道。」
男孩不多言，隘口的風很大，我以為他將旗幟帶上來，是要拍照宣揚之類的，他們卻只是老遠的騎著車，讓這金黃色的閃耀在陽光下呼吸一番。
「來玩嗎？」
我點頭，點頭的時候他也被同伴呼喚了。大風裡我不懂他們的對話，但男孩再度啟動引擎。
「保重。」他將車調了頭，回頭對我說。
「騎車小心。」不知道為什麼，我急切地對他說。「騎車小心。」怕他聽不懂，我又重複一次。
他點頭，太陽下雪融的很快，地上一片濕滑，兩輛機車揚長而去，旗幟成為一個小點，在蜿蜒的公路上繞呀繞的。留下我一個人在路的盡頭，我想像中的雪國不是這個樣子，那應該是寧靜、消逝的世界，是被吞沒、無言的世界。
男孩的車滑過隘口，積滿了雪，沒有人能夠經過。我在路邊用裸露的雙手，疊著一個個小雪球。這就是我的人生，沒有雪在記憶裡，於是稱有機會的下午滿足地練習做雪球。
男孩問我，「韓國人嗎？」
我搖頭。
「日本人嗎？」
我又搖頭，雪球冰的我手指麻木。
「那妳從哪裡來？」
「台灣。」
他把機車熄火了，試著聽清楚我的答案。那旗幟從他肩膀滑落，緊實的結被打在他頸間。我看不見墨鏡後的眼睛，猜不出他的年紀。
「妳從哪裡來？」
「台灣。」
我又回答一次，並且放棄捏得渾圓的雪球。純白的冰黏在一起，我覺得很珍貴，砸向地板的瞬間還有點可惜。
「妳好。」
男孩會說中文，另一台車的同伴看見他把車停下來，也遠遠從公路另一邊繞了過來。
「你好。」我知道我的答案和臉孔，足以讓他與我對話一陣子。但我卻不知道如何開啟話題，
「妳像藏族人。」
「我知道。」
男孩不多言，隘口的風很大，我以為他將旗幟帶上來，是要拍照宣揚之類的，他們卻只是老遠的騎著車，讓這金黃色的閃耀在陽光下呼吸一番。
「來玩嗎？」
我點頭，點頭的時候他也被同伴呼喚了。大風裡我不懂他們的對話，但男孩再度啟動引擎。
「保重。」他將車調了頭，回頭對我說。
「騎車小心。」不知道為什麼，我急切地對他說。「騎車小心。」怕他聽不懂，我又重複一次。
他點頭，太陽下雪融的很快，地上一片濕滑，兩輛機車揚長而去，旗幟成為一個小點，在蜿蜒的公路上繞呀繞的。留下我一個人在路的盡頭，我想像中的雪國不是這個樣子，那應該是寧靜、消逝的世界，是被吞沒、無言的世界。
不是泥濘，也不是拉扯不休的隘口邊緣。
那是一個故事。
一直以來那都是一個故事，王國的傾滅、人群的哭喊，高牆上滑下的屍體，這幾千年來，我們聽過千萬個故事。
就算訴說了千萬個故事，也不會成為救贖。
「信念。」
「信念是一直在妳身體裡的，只是妳甚麼時後去發掘它。」Masayesva說。「亞利桑納的春天來了，我又得開始準備播種，不知道妳在哪裡，希望一切都好。」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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